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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8日 星期二

淡水暮色(2020/9/5)













 

在淡水的暮色裡

沒有馬偕的身影

沒有陳澄波的畫

沒有洪一峰的歌

 

只有潮水一樣的憂傷

不斷的湧現

只有西方血紅的餘暉

逐漸沈重的落日

喚起戰爭的記憶

 

我們不再恐懼

眼前美麗的江山

腳下自由的家園

只能以愛和勇氣守護

即使會肝腦塗地

即使會魂飛魄散

 

附記:

 

2020/9/5/星期六,下午,天氣晴。偕同姪女、姪女婿和大侄兒,驅車前往淡水一遊,先往「和平公園」(1884年清法戰爭古戰場所在地),走看滬尾砲台、雲門劇場、一滴水紀念館。傍晚時分,再沿金色水岸走向市區,在淡水河畔的La Villa餐廳吃晚餐,和家人一起坐看日落的過程,感覺非常美好,心情愉快。但是,晚間在整理所拍攝的照片時,歷史學者的職業病又發作,淡水的種種文化記憶,台灣始終無法擺脫的戰爭陰影,一下子又湧現心頭,一夜難眠。只好寫詩了。

 

2020/9/6/寫於南港中研院學人宿舍。

紀夢之三(2020/8/22/處暑)

 






我獨自旅行

在諾曼地搭火車向東

那是一列長長的採礦台車

時而變身敞篷的遊覽車

輕輕的車廂一路搖晃

列車長和乘客一路歡唱



在巴黎的郊外

狂風吹起,雷雨磅礡

塞納河水淹沒了鐵軌

火車停下,列車長說要折返

乘客喧鬧,爭先下車

我禮讓了肢障的老婦

在火車緩緩啟動後才跳下車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我搭上了一部計程車

男性的司機皮膚黝黑,黑布蒙面

我們以英語交談,卻隱約聽見他說了幾句台語

抵達巴黎貧民窟,一群中東婦女圍堵我們的去路

他們臉上蒙紗,七彩放光的眼睛直直盯著我

我發現自己掉了手機和錢包

我慌亂的要求司機載我回到跳車的地點

司機變臉化為婦女,說她來自台灣

她狡詐的笑著,向我索取四千歐元的車資



母親突然現身救援,用海口腔的台語破口大罵

將身上的一袋蕃薯和一袋土豆擲向司機

車資瞬間減為十四歐元

我順利脫困,發現手機和錢包根本沒有遺落

美麗的巴黎就在眼前

眾人退散,我獨自站立



2020/8/22/處暑/

寫於南港中央研究院「學人宿舍」

紀夢之二(2020/7/27)

 




我趕赴外婆家奔喪

廚房的大竈前擺著長板凳

外婆躺在板凳上

又像是舅媽躺在板凳上

她們的臉上都覆蓋著毛巾

母親哭泣的陳述自己的不孝與哀傷



我跑到外婆家的前庭

憤怒的毆擊一個年輕人堅硬的胸膛

那是一名壯碩的憲兵,是我的表哥

他挺立不動,我抱著他痛哭

我說「抱歉!」說「我累了!」說「我要死了!」

然後,我軟軟的倒在地上



然後,我倏然起身

快速穿過兩棟紅磚瓦屋之間的窄道

一片翠綠的竹林現前,遠處有光

我快速從竹林間的孔洞穿越

立足外婆家的後院

瞬間,西北雨將我的腳下淹成淺塘

我踮腳行走,不想弄濕「旅狐」牌的鞋子

卻一步一步踏出一朵一朵的蓮花

七種色彩的蓮花



暈眩中我到了一座軍營或捷運站或大旅館的二樓

我尿急,一個老朋友陪著我進入一間澡房

一排毫無遮掩的蹲式廁所和小便斗現前

我隨意挑了一個小便斗,不精準的遠距噴灑尿液

尿滿了一個小便斗,我又轉向左邊的一個便斗射出



我彷彿看見澡房角落有一隻貓

一隻金黃色或是橘紅色的貓

在浴缸中泡澡,一呼一吸的吐納、浮沉

浴缸的水不斷溢流

貓對著我幸福、曖昧的笑



一群軍人突然從澡房的牆壁中走了出來

硬底皮鞋整齊而有韻律的踏響樓地板的瓷磚

響亮的宣告他們正從酒吧要回歸軍營

貓沈入浴缸中

我回到外婆家的廚房



母親和家族中的女人正在解讀我的憤怒

她們一致認為我厭惡不倫之戀

而我已婚的好友卻常帶著他的外遇

一名護理長,官拜中尉的女軍官

到處張揚、招搖、炫耀

這讓我的憤怒和尿液一樣高漲

而我的尿和黃金和那隻貓的皮毛同色



我在驚慌中醒來,急急的奔赴廁所

 

2020/8/22/處暑/

追記於南港中央研究院「學人宿舍」

紀夢之一(2020/7/22/大暑後三日)

  


白雪飄舞的空中

一排中國式的宮殿建築

慢慢的漂浮,緩緩的冰凍

凍結出紫色的霞光

雷射式的探照一棟一棟的樓宇

 

一群鶴,千隻鶴,百隻鶴

突然從在空中掉落,彷彿被霞光射殺

一隻死鶴滾向我的腳邊,跌進我的眼界

牠一身羽毛潔白似雪

偏偏頸部和翅翼被墨染黑

頭頂還有硃砂印記

 

「徽宗的瑞鶴圖毀了!北宋亡了!」

一位研究南宋史的學者肅穆的現身

平靜的宣告歷史的終結

我一回首,才發現場景一直是黑夜

 

2020/8/22/處暑/

追記於南港中央研究院「學人宿舍」

數位考證:人文學者的新素養

 


 

目次

 

壹、 引言:從「史料學派」講起

 

貳、 「數位化資料」的陷阱

一、 不忠的「複本」

二、 選擇性的記憶

三、 魅惑的關鍵詞

 

參、 「原生數位資料」的問題

一、 流動的文本

二、 抄襲的創作

三、 偽造的事實

四、 量化的危險

 

肆、 是生機?還是危機?

一、 誰主浮沉?

二、 注意「眾人協作」

三、 小心機器人

四、 想想「人工智慧」

伍、 結語:是素養,不是技能

 

全文連結:

http://www.airitilibrary.com/Publication/alPublicationJournal?PublicationID=P20180801001

 

 

後記:


去年冬天,抱病參加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臺灣數位人文學會、中央研究院數位文化中心主辦的「DADH 2019:第十屆數位典藏與數位人文國際學術研討會」(臺北:國立臺灣師範大學,2019 12 4 日),擔任大會的專題演講人,講題是:「數位考證:人文學者的新素養」。講後,項潔教授希望我能將講稿投寄給《數位典藏與數位人文》。原本希望大改,並補充一些比較具體的例證,可惜身體的狀況始終起伏不定,最後只能小改,增刪一些書目,並花了些時間請老友冀小斌教授協助我進行英文稿的潤稿工作。最後,承蒙《數位典藏與數位人文》編委會不嫌棄,接受了這篇文章,才讓它在今日正式問世。感謝所有在這過程中敦促我、鼓勵我、協助我、包容我的識與不識的朋友!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從事「數位典藏」與「數位人文」研究工作的夥伴!

 

2020/8/18/寫於南港中央研究院「學人宿舍」

「艱苦」的論著

 




今天接到最新一期的『新史學』,裡面收著我最新的一篇論文〈中國傳統醫學社群對於「祝由」療法的評價與態度──從隋唐到清代〉。封面閃著光,像今夏的陽光一樣耀眼,讓人無法直視。我翻了翻內頁,心情也翻騰了一陣子。
在我三十多年的學術寫作經驗中,這篇文章的誕生是最「艱苦」的一篇。初稿其實在2018年春天就完成了,但還來不及修改,馬上就遭逢吾妻仙逝的變故,到了夏天,我又因癌症動了手術,僥倖存活之後,再經一段漫長的化療和靜養過程,一直到2019年夏天,才有點精力重新閱讀擱置一年多的「舊稿」,並著手修訂。
這篇論文意在顛覆中醫醫史學界一種流行的「進步史觀」:「人類愈來愈理性,中國醫學愈來愈科學」。我原本只是希望簡單陳述中國社會長期信仰、肯定、接受「祝由」(這是一種被近人視為「迷信」、「不科學」的東西)的「事實」,以推翻眾多學者的「常識」判斷。但是,這是一篇時間跨度很長的論文,材料又非常零散、多樣,而逐一考證每一筆材料的作者、年代和脈絡雖然費工,但真正的困難還是在於如何建立一個簡明而合理的敘述架構,以便安頓材料,並展開論述。修訂稿在2019年秋天就完成了,但我仍不滿意,又重新改寫,一直到2019年10月22日才完成,最後,真的是「三易其稿」,試了三種完全不同的敘述架構,才勉強採用了目前的形式。而投稿之後,又經歷一些調整,一直到2020年3月11日才算定稿。
投稿也是一件「艱苦」的事。當時心想,這有可能是我人生最後一篇學術論文,因此,便投給了我年輕時參與創辦的『新史學』。沒想到負責初審的兩位審查人和我的學術觀點幾乎完全相左,對於若干史料的解讀更是和我的見解南轅北轍。這也是我投稿三十餘年來未曾碰過的情形。經我以長文「答辯」之後,『新史學』又送第三人審查,這次總算有人「看懂」我在寫什麼,但我還是「申訴」了一番,才被接受「刊登」。我算了一下三份審查意見書和我的答覆說明,總計將近一萬字!在這之間,作者、編者、審查人所消磨、耗損的精神,真是難以估算!有人認為這樣的運作方式「荒唐」,但是,目前的「體制」就是如此,而且,這還是經過漫長的過程和奮鬥才逐步建立起來的。
這些年,不時會有一些年輕的朋友會訴說他們投稿時所遭受的挫折,有些甚至會懷疑有人刻意「整他」、「打壓他」,因而喪志!更不好的是,有人因此就懷疑台灣史學界有「幫派」、有「鬥爭」、有「包庇」云云。我寫下這段過程,不是要訴苦,而是希望年輕朋友能從我這段「艱苦」的寫稿、投稿經驗,稍有體會,並持續努力!作為一個學者,只有不斷的學習與創作,不斷地與學界對話,才算活著!
2020/7/20/大暑前二日/寫於中央研究院學人宿舍

中國傳統醫學社群對於「祝由」療法的評價與態度──從隋唐到清代〉
摘要
從隋唐時期的「咒禁」科,兩宋時期的「書禁」科,到元明時期的「祝由」科,這種帶有宗教色彩的咒術療法,在官方醫學中傳衍一千年左右,卻在明穆宗隆慶五年(1571)被廢,而且,從此之後「祝由」始終不見恢復設科,其中緣由,不得不探。
針對廢除祝由科此事,絕大多數的中國醫學史論著,或是避而不談,或是將時間斷定為清代,或是含混其詞。但也有人認為廢科的「遠因」為祝由醫療「與正統醫學長期衝突」,可惜的是,此說舉證太少,流於臆測。因此,本文便以傳統文獻為核心史料,歸納各種論述,依時代先後,敘述「醫學社群」對於「祝由」療法的評價與態度,據以探討其意見是否真的影響祝由科的廢除。
根據本文的探討來看,由於有《黃帝內經》的權威性依據,加上若干傑出醫者的發揮與倡導,從祝由科被納入官方醫學體系起一直到被廢除,千年之間,醫學社群內部的醫者及其外圍的士人,不斷發表頌揚、肯定的言論,並進行療效和治療機制的論述。其次,透過教科書的編纂和醫學教育,官方也不斷培育出祝由科醫師,提供病者的醫療需求。此外,即使在廢科之後,三百多年間,表達肯定、支持祝由科的醫者和士人仍然不絕如縷。少數嚴厲批判與拒斥祝由科的言論,都只見於廢科之後,其餘抱持模稜兩可者,其時代也大多在晚明及清代,而且,都是以士人的意見為主。
總之,中國傳統醫學社群對於祝由科的主流意見,基本上是肯定與支持,因此,祝由科的廢除不能歸因於「與正統醫學長期衝突」。

迴向

 





 

據說有一種咒語

能除一切苦

 

於是,你用筆墨

寫下祝願

字字真實不虛

 

而我無所得

無罣礙

無有恐怖

 

只有一心

功德迴向

苦難眾生

 

附記:日前杜正勝老師生日,我偕同老友向他祝壽,他知道我為病所苦,因此,當天特地抄了心經的字句,以壽星的身分替我祈福。我一生受他照顧、提拔甚多,師恩甚重,至今仍無法回報。如今我已步入晚年,卻還讓他替我擔心,真是慚愧!端午假期,避暑在家,追念一生所獲親情、師恩、友誼,無限感懷,不禁淚下。只能拿出塵封已久的筆墨紙張,也寫下「除一切苦」的咒願,將我生生世世所得的福分,全部迴向一切苦難眾生。願大家都能離苦得樂!

 

2020/6/28/端午節後三日/寫於南港學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