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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7日 星期一

路漫漫其修遠兮:我的學思歷程

[2005-11-18-Princeton 059]

我主要的研究領域或學術專長是宗教史,而走上這條路的因緣,或許是源於童年的經驗。我是1960年出生的,老家在台灣雲林濱海的小村落裡。那是一個充滿「怪力亂神」的環境,一個窮困、不安卻有著無數夢想的年代。在童年的歲月裡,我常會碰到一些頭纏紅巾,胸束八卦肚兜的乩童。他們或吹牛角,或搖銅鈴,或揮劍砍背,或舉釘刺舌,或狂亂而舞。他們顫動不羈的肢體,肆意自恣的步伐,如嬉似泣的言語和表情,在我童稚的心靈中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小學畢業之後,我離開了家鄉,到嘉義讀初中(1972-1975),到台北讀高中(1975-1978),然後進入臺灣大學歷史學系(1978-1982)。在都市裡,我不曾忘記乩童,但我逐漸不敢談論或面對這種人物,因為在教育體制之內,他們只是迷信的產物或騙子的代稱。

不過,當我服完兵役,進入臺灣大學歷史學研究所碩士班之後(1984-1987),我便決定透過歷史研究再度親近我童年所熟悉的人物,最後以《漢代的巫者》完成學位論文,並獲聘為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助理研究員1987-1995)。而當我遠赴美國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求學之時(1989-1994),我再度以他們為研究對象,最後以《六朝時期江南地區的巫者與巫俗》(Chinese Shamans and Shamanism in the Chiang-nan Area During the Six Dynasties Period (3rd-6th Century A.D.))取得博士學位。回國之後,於1995年升任副研究員,2001年升任研究員,並於2007-2010年借調為國立中興大學歷史學系講座教授兼文學院院長。目前已返回史語所工作。

總而言之,從大一開始到現在,三十餘年之間,我始終沒有離開歷史學界,而我的研究興趣,從研究所階段開始,逐漸由思想史轉向宗教史、身體史和文化史的領域;由巫觋開始,逐步拓展到道教、厲鬼、精魅與神仙信仰,並觸及瘟疫、醫療、頭髮、夢與檳榔的相關議題。從事歷史研究,永遠讓我覺得樂趣無窮,因為,在我看來,時間的隔閡就是一種空間的距離;往昔也就是他鄉與異邦,而歷史研究就是異域旅行,到處充斥著新奇的事物。我們的任務就是要透過各種材料,突破時間、空間和語言、文字的障礙,進入一個陌生的世界。在探索的過程中,我們必須想辦法捨離自己的宗教信仰、族群認同、價值體系、性別意識、時代習性,才能進入異文明的世界,或回到古人的世界,探索過往的時空環境與事物。這是一種艱難的任務,也是一種長期的心智鍛鍊。其中訣竅,我想還是在於不斷的練習,不斷的探索不同的世界與課題、不斷的擴充多種語言與概念工具,不斷的進行人我與古今的對話。
未來三年,我將以「中國中古時期的檳榔文化」為題,從「物質文化」的角度切入,一方面探討檳榔在中國中古時期(約從西元一世紀至十三世紀)的傳佈情形及緣由,包括檳榔的原產地、傳播者及傳播所及之地。另一方面則分析當時中國社會中檳榔食用者的身分(族群屬性及社會階層)、食用的動機與場合,以及食用之風所引起的社會及文化效應。希望這項計畫的研究成果,能有助於各界認識檳榔在早期中國社會的傳佈情形,了解「漢人」嚼食檳榔風尚的形成過程與緣由,並藉以省思檳榔在台灣所引發的生態、經濟、健康、醫療、族群、階層、禮俗與文化等層面的問題。

我絕大多數的研究工作,都是透過申請國科會專題研究計畫或中央研究院的主題研究計畫,獲得補助而完成。即使我原本就任職於研究機構,申請這樣的補助還是必要的。因為,這會迫使我不斷的將研究成果寫成論文,不斷投稿到重要的學術期刊,以便獲得同儕、專家的審閱與修改意見,並藉以累積自己在同行間的「信用」,擴散知識的影響力。有了經過審查而發表或是具有影響力的論著,在申請各種研究補助或是接受評鑑時,比較容易獲得較高的評價。而無論是論著還是研究計畫,最受重視的還是在於研究課題、材料、方法、途徑或觀點的原創性。至於成就之高下,就交由他人評判,不必太在意。

2011/3/7/寫於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