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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6日 星期日

我是不是貓?:《貓的小步舞曲》之三

[2005-11-13  台西的貓]

庚寅年歲末,天寒地凍,台北每一天都灰濛濛、濕冷冷,心情變得陰沉沉的。剛好身體微恙,便藉機告假,提前南下台中,準備過年。其實,我的病只是輕咳、虛弱,雖然出不了遠門,做不了繁重的事,卻行動自如,神智清楚,加上有賢妻照料一切。因此,便躲在家中,閒閒看小說。

首先看的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1867-1916的《少爺》(《坊ちゃん》),不長不短,幾個小時便看完了。而會在我的書櫃中挑中這一本,還真有點奇妙的因緣。

我喜歡看日本作家的小說,可能是因為大學時代(1978-1982)選修日本語的關係。我的第一位日語老師是蔡華山教授,「日文一」的課程,才上完基本的五十音、基本單字和文法之後,他就開始教小說,並且要我們背誦。我還記得第一篇就是芥川龍之介(1892-1927)的〈蜘蛛の糸〉(〈蜘蛛之絲〉)。他還預告,「日文二」要讀夏目漱石的《吾輩は貓である》(《我是貓》),並要我們先準備。結果,當我在圖書館看到那本書的「重量」之後,便備嚇退了,於是改修謝逸朗教授的「日文二」。然而,謝教授也是以小說為主要教材,至今還印象深刻的是有島武郎1878-1923的童話一房の葡萄(〈一串葡萄〉)

在上了兩年的日文課之後,我便開始閱讀一些中譯本的日本小說,接觸了川端康成(1899-1972)、三島由紀夫(1925-1970)、三蒲綾子(1922-1999)等人的作品,也曾沉迷於宮本武藏(1584?-1645)的劍道世界中。奇妙的是,1991年,我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參加日文班期末演講比賽,獲得優勝後,竟是從小說家村上春樹(1949-)手中接過獎狀。那一年,他剛好在普大擔任駐校作家,也是我們演講比賽的評審之一。

因此,多年之後,我會在病中選擇日本小說作為讀物,應該不是偶然。而挑選夏目漱石,或許就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遁逃之愆。當然,在看完號稱最多日本人看過的《少爺》(1906)之後,我終究也讀完了《我是貓》,只不過這是李永熾老師的中譯本。而即使是中譯本,也讓我心驚膽跳,真慶幸我當年沒去讀日文原文的《吾輩は貓である》(1905),以我的日文程度,以及我當時的日本史知識,我想我不可能讀懂夏目漱石的思想世界。

我是貓》的主角是一隻出生後就被拋棄的貓,後來被一位叫做苦沙彌的學校教師收留,但始終沒被命名。這隻貓,連抓老鼠的本領都沒有,也鬥不過烏鴉,只能虐殺螳螂,欺負秋蟬。牠在家常愛偷吃,看到小偷來,也不吭聲,始終不得寵愛,最後還因偷喝啤酒而醉倒,跌入(或被放進)水甕裡爬不出來,其結局應該就是溺斃在那裡面。

但是,這隻貓,聰明靈巧,能通人語,喜歡竊聽、偷窺,又愛評論。經常譏笑讀書人頑固、愚笨,嘲笑商人勢利、陰險。甚至對於當時(明治維新與日俄大戰之後)日本社會的新興事物和流行文化,如海水浴、大眾澡堂、運動、演講、房屋廣告、教育體制、審美觀等,都一一加以批判,甚至認為上帝「無能」,因為祂無法創造出兩個面貌一模一樣的人。

這隻貓,觀察細密,思想敏捷,洞悉人性,但是,言語尖酸刻薄。這隻貓,自我感覺良好,對其他的人事物,總是冷嘲熱諷,惡言惡語,極具破壞性。

這隻貓,或許就是夏目漱石的化身,也是許多寫作者的化身。年輕的時候,我似乎也寫過這種所謂的「諷刺」文學。但年歲逐漸增長之後,我發現自己似乎還是比較願意服膺「溫柔敦厚」的風格。只是,體內的那隻貓,不知什麼時候還會醒過來。


2011/2/5/立春次日,寫於台中中興大學學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