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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月25日 星期二

寂寞無人問:《貓的小步舞曲》之二


2002年年初,順天堂大學的酒井靜教授受日本厚生省的委託,到台灣來,想要了解台灣的痲瘋病人從日治時期到現在所受到的對待及處境。我和史語所「生命醫療史研究室」的幾位同仁便陪她走訪了由基督教的戴仁壽醫師所創設的八里「樂山園」,以及官設的新莊「樂生療養院」。「樂山園」目前已不收容痲瘋病人,但「樂生」則還有從日治時期一直生活到現在的病人。

110日,樂生的院長親自向我們做簡報,並說「捷運」要動工,院區將被迫拆毀。當時,我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沒想到,後來卻為了此院的存毀問題引發了社會各界不小的爭辯。如果不是為了「古蹟」的問題,我想,多數民眾大概不會知道在那裏還有一群被「隔離」了超過半世紀的痲瘋病人。而即使力爭要保存院區的人,又有多少人懂得那些病人的痛苦、寂寞和真正的需求呢?那天在院區所拍攝到的貓,顯得格外憂鬱,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這個緣故?

初稿寫於2006/12;二稿寫於2011/1/25/南港

2011年1月20日 星期四

享受陽光,享受伴侶:《貓的小步舞曲》之一

[2010-12-2-中央研究院-]

2010122日,在第一道寒流來襲之後的台北,太陽突然露臉。我一如往常,總是晚起,總是過了九點才姍姍抵達中央研究院。理想的車位也一如往常,已經被勤快的同事停滿。我只好驅車往史語所和民族所交界處的圍牆邊找位置。那裡,算是中央研究院的邊緣地帶,一般人很少出沒,只有幾棵大樹總是不斷在代謝他們的枝葉,麻雀不時在代謝他們的糞便,任何廠牌的車子都難逃他們的空襲。但是,那裡已是晚起的停車族最後的天堂。

果然,當我抵達圍牆邊時,許多的停車格裡,只停放著一部白色的豐田車子。那部車顯然剛停放不久,引擎蓋還透著熱氣。而兩隻貓,一花一白,便自由自在的趴臥在引擎蓋上,溫暖自己的身子。即使看到我停車在側,也視若無睹,真有「雖大人亦藐之」的氣概。花貓不斷翻轉身軀,搔弄自己的皮毛。白貓則靜靜趴著,在陽光的淋照下,乾脆閉目養神。難怪我的一位同事說,貓是最驕傲的動物。

看著那兩隻貓,我突然溫暖了起來,也突然想起一位離職的同事。

那是一位才華洋溢的年輕學者,馬來西亞的華僑,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哈佛大學,並立即被延攬至史語所工作。他專攻歷史語言學Philology),精通十種左右的語言,曾被美國某著名教授譽為「陳寅恪之後第一人」。但他似乎只待了一兩年就辭職了,理由好像也很簡單,他說:「我已經快一年沒有看到太陽了」這句話在他離開後數年還經常被傳誦。我想,只要住過南港一帶的人,只要經過一季夾帶寒流或濕雨的冬天,大概都能領略他的痛苦。最近,我打電話給他,邀他回所演講、訪問,順便提及他當年離職之事,這才發現,除了氣候,「獨學而無友」也是他難以忍受的苦。

看來,那兩隻貓真是幸福!



2011/1/20/寫於南港





2011年1月9日 星期日

無題:婚禮獻詩

[2005-11-18-Princeton 214]

「是現代的,還是後現代的?」
妳在我的懷裡探索
擁抱的結構、功能、符號、意義與非意義
而我,只搔了搔妳的背脊

窗外,雪老是落不下來
落不到妳的眉睫上
落不到我的腳背上
是畏懼提前到來的立春
還是在妳我之間找不到歇腳的方寸
還是已化成暖暖的活水
在我們的心田流動

野鴨子卻是來了
在半冰的湖上洗一身風塵
妳問:冷,是不冷?
我牽起妳的手,說
潔淨可以有更溫暖的方法
比如以掌相印,以心清心



看著妳輕閉的雙眼
我問妳是否後悔
這一程奔波
這一條沒有指引的路徑
只憑我以手相招、以眼示意
妳便將命運賭給了
這魯魯莽莽的男子

就是喜歡妳這樣子的傻,這樣子的痴
喜歡妳青瓷一樣的美和靜默
喜歡妳牽腸掛肚的想嫁或不嫁
喜歡妳捲袖烹煮和洗衣的模樣
喜歡妳輕輕搥我頸背的力道

妳的樣子
讓人想飛、想醉
想溫柔同眠
想豁落神佛,盡脫塵網
一起逍遙於九天之上
一起遊戲於市井廟堂
反正,也不過是夢一場




後記:此詩初稿是在1992年早春寫於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研究生宿舍「磨坊石」公寓(Millstone)。當時,是我留學生涯的第三年,我通過了博士課程的學科考試以及博士論文研究計畫的口試,終於可以開始撰寫博士論文。但因長時間閱讀,用眼過度,導致視網膜有剝離的現象,右眼異常昏暗。那時,我和曉容尚未結婚,但她一聽我有眼疾,立刻從台北帶著一大包的枸杞子,飛到了普林斯頓,天天在宿舍裡燉雞湯幫我調理,並陪我到圖書館影印資料,到紐約的書店採購書籍,做回台之前的準備,大有唐三藏求取經書的味道。那段日子,傍晚時分,我們常一起從住處向東走到磨石溪的攔水壩,再回頭走到卡內基湖上的石橋邊,然後才返家。一趟下來,總要二個鐘頭,而我的眼睛,在她的照料之下,在普林斯頓花開遍地的春、夏之交的時候,竟然完全恢復光明。詩是在她剛到普林斯頓之後不久寫的,原稿是用毛筆隨手塗鴉而成。

1996131日晚上,我們在臺北的西華飯店舉行結婚典禮,當時,曉容還在生病之中,我想起當年她奔赴美國的恩義,便在婚禮上朗讀1992所寫的這首詩,以這首始終未曾刪改、潤飾的詩,獻給我的愛妻。

如今,我們結婚即將屆滿15周年了。又逢天寒地凍的季節,我不由得想起這首詩來,忍不住再一次翻閱,再一次重溫彼此的情義。

2011/1/9/寫於台中中興大學學人宿舍

[2001-7-11日本京都]


找一個下雨天
細數傘骨
斷裂的,和接續的

宛如中輟的愛情
張不開,也收不攏
悔恨裡還有甜蜜

記憶也是如此交錯
恥辱的,和驕傲的
在腦袋裡簇擁而眠

然後,我們終將丟棄
讓傷痛可以入土
歡樂可以回收

宛如訃聞
總是輝煌
或是平順的一生


2011/1/9/寫於台中中興大學學人宿舍

2011年1月4日 星期二

駐足於甜蜜,專注於美好

[2006/2/17,桃園復興,角板山公園,波斯菊]

200626日至10日,第十五屆的歷史研習營,在桃園縣復興鄉的救國團青年活動中心舉行,主題是「觀看與歷史」,由李貞德擔任營主任,我負責報告《童乩的面貌:影像篇》,工作相對輕鬆,便常利用空檔到附近的角板山公園散步。

不知道為什麼,公園裡竟有不少蔣介石夫婦所留下的「史蹟」,不過,我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是一畦畦美艷的波斯菊和狂蜂、舞蝶,讓我不斷按下快門。

看到蜂蝶沉迷於花叢之中的模樣,我突然想到,當年,首倡研習營的杜正勝老師決定遠離都會區,決定將師生「關」在一個人跡罕至、交通不便的場所,據說,是爲了讓大家能「專注」於知識的探求。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對的。

2011年1月1日 星期六

獨坐就能感受宇宙的寂寞

[2006/1/1,野柳,地質景觀]

2006年的元旦,很想做點不一樣的事,但想了老半天,卻想不出什麼新點子,只好一如往常,和妻子開車出遊,往海的方向前進。途中,突然想到初中畢業旅行的時候(1975),我曾經到過野柳,看過「女王頭」,因此,便到三十年前的舊地重遊。

一到野柳,才發現當地已開闢成國家風景區,遊客還不少,「女王頭」還在,只是脖子似乎細了不少,據說有斷頭的危險。

在那裏,格外能感受到「時間」的力量。無論是風蝕、海蝕還是鹽蝕,其實,都必須靠「時間」的積累,才能在千岩萬石之上切刻出各種奇形怪狀。

我想,能滲透「時間」,能運用「時間」的人,必然有大智慧。佛家教人在禪定時要「數息」,不知是要教人計算「時間」還是遺忘「時間」。